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郢都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城墙,青铜编钟的晨鸣还未散尽,熊审的马车已碾过湿润的青石板路。车轮碾过积水的声响惊动了檐下的铜铃,叮当声中,孙叔敖早负手立于令尹府阶前,玄色大氅在晨风里猎猎翻卷,腰间玉璜与身后墙上楚国舆图的金线交相辉映,仿佛勾勒出江山的脉络。
“太子可曾见过这云梦泽的潮汛?”孙叔敖引着熊审穿过回廊,书房内案头竹简堆积如山,最上方一卷墨迹未干,墨香混着竹简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“治水如治国,疏堵之间皆是学问。”令尹展开泛黄的羊皮舆图,指尖划过蜿蜒如蛇的河道,“去年期思陂修缮,原计划征调三县民夫,实则只需二县之力。关键在于...”
熊审凑近细看,舆图上红圈蓝线交错如蛛网,标注着各处堤堰与粮仓。少年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寿春一带,“令尹大人,若遇灾年,官府开仓放粮时如何防止豪强囤货居奇?”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的稚气,眼中却闪着锐光。
孙叔敖抚须而笑,从案底抽出一卷竹简:“问得好!这是新拟的平粜法,灾年时官府以平价收粮,丰年时再低价售出。但执行时需...”话音未落,忽有属吏匆匆入内,手中账簿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:“大人!寿春商税账册对不上数目!”
熊审下意识挺直脊背,只见孙叔敖不慌不忙摊开竹简,烛火摇曳下,青竹片映出密密麻麻的数字。“太子且看,”令尹的指甲叩在某处,“这绸缎行的税额,较上月激增三倍,而同期麻布行却锐减两成。绸缎非民生必需,麻布才是百姓所需,其中必有蹊跷。”
暮色四合时,熊审抱着沉甸甸的竹简回到王宫。椒房殿内,樊姬正在调制香薰,紫苏与艾草的气息混着新煮酸梅汤的酸甜。见儿子眉头微蹙,她遣开侍女,将青瓷碗推到他面前:“可是孙令尹教得太难?”
“孩儿今日才知,治国竟比上阵杀敌更难。”熊审饮下酸梅汤,喉间酸涩与心头困惑交织,“单是一个商税,便要兼顾农桑、权衡利弊,稍有不慎便是民怨沸腾。”
寝殿珠帘轻响,熊旅握着一卷兵书步入殿内,玄色王袍上的火凤纹在烛火中似要振翅。“明日随寡人去纪南城。”他在熊审身旁落座,目光扫过案头竹简,“商贾之事,亲眼见过才知虚实。”说罢,从袖中取出一方染血的布帛,“这是今早收到的密报,寿春绸缎行背后,似有越人暗通款曲。”
月上中天,熊审仍在灯下反复研读平粜法。窗外秋虫唧唧,案头竹简上的文字渐渐化作云梦泽的惊涛,化作郢都街巷的喧嚣。他提笔在空白处写下“民为本,政为器”,墨痕未干,已见东方泛起鱼肚白。而此刻的寿春城中,一场关于商税舞弊与外敌渗透的暗战,正随着晨雾悄然蔓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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